【忘羡】飞来峰 · 十二（下）
——>神叽×魔羡
——>无脑恋爱小甜饼，私设漫天、胡说八道
——>人物是墨香的，一切OOC和智障都是我的罪过
——>【简介】
蓝禁言与魏喧哗的一十三朵命运火(lang)花
已更章节见文末合集 或 楔子
——拾贰·从心·下篇——
魏无羡在避尘峰上转了一圈，从天亮一直绕到天黑，在所有看上去能够住人的院落中走了个遍，回到静室门前时已渐渐生出几分焦躁。
他推开门窝进每次来最常坐的那个位置，躺在屏风边打了几个滚，一手垫在后脑下扭了扭脖子，忽然被书案旁那扇木格轩窗吸引了注意。
蓝忘机第一次带他到避尘峰上的静室时，他就隐约觉得有什么地方很不对劲，却并未放在心上，毕竟这是蓝忘机所建的院落，保有些在云深不知处时的习惯布置也是正常。后来他偷闯的次数多了，闭着眼都能摸出方位，却忘了之前的疑惑。而今才发现，自己竟是从未在静室之外的地方见到过蓝忘机口中那座“记忆模糊”的居所。
江厌离大婚之后魏无羡为追踪逃犯特地回莲花坞打了几把附灵的鬼剑，顺便向江枫眠问了些旧事。青蘅君夫人妖力散逸已久，在神界生存极难，是以当初江枫眠曾助青蘅君在云深不知处刻了一个巨大的传送阵，借此将妖谷灵力送入神界，为保妖力不至过多外溢伤及云深众仙，蓝夫人便只能长久留在阵中难能外出，而维系她生命的，正是一种三界之外的水。
想到青蘅君之前的话，魏无羡猛地抽了一口气——难怪蓝忘机说自己对此“记忆模糊”，他根本是对那个院子毫无印象，却因对过世母亲的追思而留有几分残缺的记忆，此刻若是忽然存有幽冥之水的院落，极有可能陷入神思混乱而为其中记忆所困！
身形比心念动得更快，转瞬间他已御风到了那座小院门口，运足了气正打算强行撞开结界，将困在其中的蓝忘机拉出来，却发现小院的门并没有关严，尚且留有一道窄小缝隙。
魏无羡稳住脚步，迟疑着走上前去，两手有些紧张地虚握几下，半晌后缓缓推开了门。
眼前的情景，与他过往的所有想象全然不同——
小院之中并无屋舍楼台，而是被一片宽阔的大湖占据了大半空间，湖畔种满了深蓝色的龙胆，在月下散发着幽微的柔光，风来微动、风去轻颤，好似落入广阔天河的熠熠繁星；湖心建有一座空浮在水面之上的雪色小亭，亭中端坐一白衣人，琅琅琴音自亭中传来，声声都击在魏无羡心头，无端让他想起在幽冥深处被唤醒的那一刻。
过往他总觉得蓝忘机这人显得太冰太冷，不自觉地就想着凑近他、给他取取暖，直至入了幽冥才知，蓝忘机从来都是“温暖”的。
他是孤渊寒潭外的皎皎皓月，是暗夜兰舟上的幽幽灯烛，是苦寒幽冥深处惟一一寸仿若触手可及的光。
魏无羡回过神时琴声早已止息，小院之中一片沉静，间或传来水纹波动的轻响，并无异常的灵力波动或混乱痕迹，他也稍稍放下心来。
他抬起头，见蓝忘机正站在亭中望着这边，忽地胸中一震，仿佛有什么正破土而出。
湖畔飘飘悠悠地升起一个巨大的透明蚌壳，魏无羡会意，飞过龙胆花丛跳进去，一人一蚌顺水流波动缓缓渡往湖心。
湖心无风，浩瀚碧波将外间一切声响都与此处隔绝开来。魏无羡猜想，这里或许也和他在云深不知处住过的院子一样，内中空间交叠数层，与外间并不相通。
他坐在摇摇晃晃的大蚌里，忽然看到水中现出一片与岸上风貌全然不同的倒影——
湖心银白色的大蚌中坐着一位抱着婴孩的白衣女子，似是正在轻唱着一首歌谣哄臂弯的婴儿入眠，远处低矮的紫色花丛边站着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孩童，正好奇地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摸着泛出一点光泽的龙胆花，那花娇小动人，在他手指的触摸下似是有些羞怯地偏了头般动了动，晃出一片摇曳的荧光。
再后来，小一些的孩子时常会趴在门边悄悄看着湖心，被大一些的孩子抱进门时又有些着急地埋下头不肯露出脸来，他们或而端端正正地并排坐在亭中习字作画、或而一左一右地抚琴奏箫、或而一步一摇晃地拎着小水桶给湖畔的花草浇水。有时他们来了，亭边停驻的巨大蚌壳却没有打开，他们便静静地坐在湖边的大石头上等，大一些的那个爱笑，总爱晃着小腿伸手去摸湖边的鹅卵石，看得入迷了几乎要窝成一团；小一些的那个看上去总是绷着小脸，目光却又忍不住往旁边移去，有时还会眨着眼睛悄悄弯一弯唇角。
斗转星移，某一日小院中的花树草木忽而在一夕之间迅速枯萎败落，渐渐化灰成尘，散落在湖边那个静立不动的白衣青年靴边，他不知站了多少个白天黑夜，临走前将整个院中布下幻术，变成如今魏无羡所见的模样。一高一矮的两个孩童在某个月朗星疏的夜再度推开院门，一个抱着画卷、腰间佩一柄玉箫，另一个抱着乌木古琴、背上负有一个小小的包裹。他们安安静静地坐在湖边等了许久，直到天亮还是什么都没等到，稍高些的那个率先站起来，将画卷放进小包裹里，又背上琴，牵着眼睛红红的、却还一步三回头望着湖水的弟弟，闷闷不乐地离开了。他们走后不久，那院中水忽而漫过湖岸，填满了整个院落。
院门闪着一道半掌宽的缝隙，隐约可以看到那两个常来院子里的孩童褪去稚嫩长成少年，腰间佩剑、发顶加冠，却只静静站在那道缝隙之外注视着院门，不再入内。
即便远隔着层层水波与漫长年月，魏无羡仍被门外那双浅眸望进来时的悲伤和迷茫在胸口狠狠敲了一记，他不自觉地伸出手去想要敞开那道门，却又怕搅乱水中景象，再无法将门对面的那个身影看得分明。
大蚌幽幽渡至亭边时，湖中景象也已消失不见，魏无羡双目微闭一瞬，深吸了口气从蚌中站起身来，迅速跃到亭下，飞快道：“蓝湛，快跟我走，有……”
他仰头看向几级台阶上正垂首看着他的蓝忘机，目光与对方相撞的刹那猛地收了声。
方才远远观去，只觉得今日的蓝忘机似与平素有些不同，近前才发觉对方今日竟未束发，外袍中衣也只是松松地罩在身上，惟有抹额还一丝不苟地系着；垂落的青丝被微风扬起卷入衣摆之间，与半露在外的雪色衣带彼此纠缠，过不多时又渐渐分开。
魏无羡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蓝忘机，一时看得有些出神，许久后才觉得自己一直盯着他那么看实在不妥，却如何都无法把目光移开，想要说什么又险些咬了自己的舌头，连忙闭了嘴。
风中送来远处极淡的花香，并一股近处传来的幽幽檀香，魏无羡皱皱鼻子，注意力稍稍转开，歪过身子看了一眼被蓝忘机身形遮住的琴案，果然见到案边立着那个白玉香鼎，只是不知为何，那香鼎并未如之前般传出什么怪味，反倒显得有几分怪异。
低头细看时魏无羡才发现，自小阶入内的白玉地砖上蜿蜒着几道水痕，在月色下闪出些光亮，一直延伸到琴案边缘，水痕尽头处整整齐齐地摆了一排东西，魏无羡从左向右一个个看过去：曲谱、画卷，玉牌、瓷瓶，灵螺、蚌壳，剑穗、锦囊，酒坛……
酒坛？
魏无羡目光在那个漆黑的小坛子上停住，末了还是没忍住伸长脖子仔细闻了闻，抬手指指那个方向明知故问道：“蓝湛，那是什么？”
魏无羡的目光追着那个酒坛，从汉白玉砖上、到蓝忘机手中，又到自己面前。
蓝忘机道：“酒。”
魏无羡心道他当然知道那是酒，但酒这种东西出现在只有蓝忘机一个人在的地方，怎么想么看都有哪里不大对。
他腹诽的这点工夫，蓝忘机已把整个酒坛仔仔细细地摸了一遍，继而微一颔首，将它塞进了魏无羡怀里，抿了抿唇，轻声道：“给你。”
“……啊？”
魏无羡半张着嘴，眼睁睁看着蓝忘机把地上的东西从右向左一样样捧起来、擦干净、再塞进他怀里，回过神来时自己已配合地歪着脖子夹住了画卷。他见蓝忘机已拿起曲谱，显然还没有要停下的意思，连忙制止道：“别……蓝湛你先等等等等！”
见对方神情忽然黯淡下去，魏无羡便知他可能是会错了意，直觉今日的蓝忘机应是的确与平时大不相同，仿佛一个做了噩梦忽然从跑出门寻找至亲的幼童。
他怕自己稍一扭头把画卷摔在地上，便保持着那个扭曲的姿势往前挪了挪，循循善诱道：“那个，你别多想啊，我不是不想要。你难得送我东西、而且还都是这么好的东西，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但现在我两只手全都满了，你再把那些谱子也给我就真的拿不下了，先让我收好，行吗？”
蓝忘机眼睫微颤，似有些不能理解地微微偏了偏头，他甚是认真地审视了一下魏无羡此刻的姿势，仿佛对他方才的提议表达赞同一般微微颔首，动作利落地帮他把玉牌锦囊系在腰间、瓷瓶灵螺塞进衣襟，剑穗蚌壳挂上剑柄。他低头往四周看了看，左手掌心忽然垂下一根柔软的白色布条，他有些疑惑地看向自己的手，手指微屈用指腹碰了碰那根布带，像是想不通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东西在自己手里，迟疑片刻又用另一手捏住布条扯了扯，似在确认它够不够结实，而后将手中曲谱轻放在案上，接过魏无羡手中画卷用布条缠了几圈，将绑好的画卷越过魏无羡的肩头贴在他背上，又干脆利落地将他身前布条打了一个十分规整漂亮的结，最后十分满意地在那结上轻拍两下。
魏无羡惊呆了。
不单单是为了今日蓝忘机的一系列异状，还有方才，蓝忘机给那布条打结那个极短的瞬间忽然离他特别近，近到对方呼吸间的温热气息就在他鼻尖流过、近到他可以清晰嗅到对方唇齿间残留的一丝酒香、近到他深怕自己空荡荡的胸口忽然生出一颗不老实的心来顺着喉口跳出去砸在蓝忘机胸前。
魏无羡：“……”
隔了不知多久，魏无羡眨眼看看自己一身齐全的“装备”和下意识抓住的蓝忘机的袖口，手指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便依旧那么僵着，随手晃晃另一手还无处安放的酒坛，心道果然是少了些。
与往常不同，蓝忘机今日并未将袖子抽回去，魏无羡在蓝忘机袖口传出的柔和檀香中仔细寻觅着方才嗅到的一点酒气，煞是得寸进尺地往前迈了半步，被微风带起的发丝向前掠去，几乎要与蓝忘机的纠缠在一处。
魏无羡无声吸了口气，盯住蓝忘机微微染着一点水光的浅眸，试探着轻声道：“蓝湛，你喝酒了？”
被他盯紧了的那双含了些水光的浅眸躲闪了一瞬又强行移回来，似是想一直看着他一般，连点头时目光都丝毫未偏离地落在他眸底：“嗯。”
魏无羡神思一恍，某一刹那几乎要被他目光中的专注灼伤，却又不自觉地被深深吸引进去。
他情不自禁往前又挪了半步，与蓝忘机之间只隔了一个酒坛的距离。
他晃了一下酒坛，声音放得比方才还轻，一字一句小心落下，仿若耳语：“不是要送我吗，为什么还自己偷喝？”他轻笑一声，“是不是在云深不知处不敢喝，才偷偷跑回这里，好在没有人看到的地方……犯禁？”
最后两个字几乎是在魏无羡的唇齿间转了一圈，但二人靠得极近，魏无羡清晰地听见蓝忘机在他话音落下时呼吸急促了一瞬。他心中好笑，仿若戳破了什么不得了的惊天秘密般忽然一阵愉悦，向蓝忘机飞快眨眨眼，悄声道：“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自己偷着乐。”
说是要“偷着乐”，但其实魏无羡脸上的笑意根本连稍微掩藏一下都懒得。喝过酒的蓝忘机看上去实在是坦荡可爱，他心底不合时宜地生出几分喜意，如何也压抑不下去，若非还有要事，简直恨不得要趁此机会好好逗弄蓝忘机一番才能罢休。
但一察觉到蓝忘机似是想挣开自己，魏无羡又把心一横，决定必须要抓紧这点难得的时间把他想做的事做上几件。
他舔舔嘴唇，最终还是不舍得放开抓住蓝忘机袖口的手，便低头咬开了坛口的封布，把剩下的酒一口气灌入了喉中，意犹未尽地翻转过坛子往口中倒了两下，道：“念在这酒确实不错的份上，我大人有大量，考虑原谅你了，不过……”
他正要手腕一甩把酒坛随手扔开，又忽然想起这里是什么地方，便把它小心安放在一边，用靴尖推到不会被自己踹翻的位置，这才把手中攥着的袖口放开，改为按住袖下的手腕，深吸一口气，抬眸时目光与蓝忘机的撞到一处，“你得先老老实实地回答我几个问题。”
蓝忘机自始至终都注视着他，注意力很快就被他的“问题”二字攫住，忘了方才的不自在，他轻轻颔首，顿了顿，又看着对方的眼睛认真补充道：“你问，我答。”
魏无羡眉心一点点舒展开，眨眼时极轻极慢地吐出一口气，笑道：“是不是不论我问什么，你都会如实回答？”
蓝忘机一瞬不瞬地看着他，道：“嗯。”
“好吧好吧，本来你个小古板也不会说谎骗人。”魏无羡小声嘟囔一句，清清嗓子道：“你先告诉我，这是什么地方？”
蓝忘机神情柔和，被魏无羡按住的手腕一翻握住对方的，带他沿着延伸的水迹走到亭外，面向一整片被龙胆花包围的宽阔大湖，道：“这里，是我的家。”他转过头看着魏无羡，眸中的期待毫不掩藏，“想请你来。”
魏无羡虽在明知故问，得到的答案却又与想象的不尽相同，想着大概是自己问的方式不对，又道：“含光君，我自然知道你出身于云深不知处，我也去过好些次了。我刚才是在问，这片湖、这个亭子，是什么地方？”
蓝忘机轻轻摇头，纠正道：“是我的家。”顿了顿，他补充道：“父亲、母亲、兄长和我的家。”
魏无羡微微睁大了眼睛。
蓝忘机说的不是“母亲住过的院子”，而是“家”。
很多年前的某个黄昏，魏长泽挨个送走来访的师兄弟们，把年幼的他托到肩膀上时，一旁的藏色笑嘻嘻地说“阿婴，我们回家喽”，当时他问了好多乱七八糟的问题，绕到最后已忘了最初的疑问，现在才忽然想通，那一整片生活着不同族群的、高低起伏的群山都叫伏魔岗，但只有那个堆满了各种小玩意的院子、那几间简单的屋舍，才是他们一家三口真正的“家”。
魏无羡敛去怀念之色，转头轻笑道：“既然是你的家，为什么忽然想请我来呢，当初我给你搞了多少破坏添了多少乱，全都忘了？”
“不是。”蓝忘机握住他手腕的手指紧了紧，把魏无羡往自己的方向拉了一下，“一直，想请你来。”
魏无羡一个趔趄险些绊倒，被蓝忘机抓住另一只手腕扶稳，只听对方缓缓道：“想让父亲和母亲，看看你。”
魏无羡猛然抬头，睫毛狠狠抖了一下，呼吸也跟着急促了一瞬，道：“然后呢？”
蓝忘机放开他的手腕，向后稍稍退开一点距离，站到靠近水面的台阶下。魏无羡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动作，只见对方慢慢将抹额解开，摊平在双手手心，接着无比郑重地微微举高递到他面前，道：“送你。”
魏无羡深吸了一口气，将用指腹慢慢摩挲几下那条还带着蓝忘机额间温度的云纹抹额，放平手心覆住蓝忘机的手掌，道：“有玉牌和剑穗还不够，连抹额也要一起送我？”
“嗯。”蓝忘机微微颔首，道：“喜欢，送你。”
魏无羡挠了一下蓝忘机的手心，顺势勾住他因为自己的动作而微微蜷起的手指，道：“喜欢送给我东西，还是喜欢这些东西所以要送给我？”
蓝忘机捏住他乱动的十指，道：“嗯。”
二人的指腹间隔着那条精致的云纹抹额，魏无羡压了一下抹额上微凸的花纹，晃着蓝忘机的手笑道：“‘嗯’是什么意思？含光君，你不是说我问什么你都如实回答的吗，你这叫如实回答吗？”
“嗯，”蓝忘机握紧他的手，没再像方才一样拉他，而是自己往前走了一步，“如实回答。”
那双浅眸一半漾着微动的湖水、一半映出雪色的砖石，全然凝在眼前的黑衣身影上。
魏无羡觉得方才咽下的酒忽而在胸中放了一把大火，火苗猛地窜起扩散开来，直到把整个胸膛填满，又在转瞬间聚成一团，鼓鼓跳动间将热意泼满他的四肢百骸，他的指尖、他的发丝、他的喉口、他的灵台，每一处都印满了蓝忘机的名字。
他被那把火烧得几乎记不起自己的声音，回过神来只捕捉到一个微弱嘶哑的尾音，近在咫尺的蓝忘机却是听得一清二楚，定定看了他许久，温热吐息并那个回答一道擦着他的颊侧稳稳灌入耳中。
魏无羡一瞬间放弃了回忆自己恍惚间到底说了什么，他只觉得胸口实在太烫，连那短短的几个字都没来得及再次回味，便已迫不及待地从台阶上跳下去，只想紧紧拥住眼前这个人，也把那颗跃跃欲试着要跳出去的暖热的心赶紧交给他。
数百年间他已渐渐习惯无形无相的形态，而今，终于又有了一颗心。
胸膛终于贴在一处时，魏无羡觉得整个人忽然好受了许多，方才的惊慌与期盼已沉沉落入实处，神魂充盈在躯体中时还有些难以置信，想细细再感受几分，试着收紧手臂时却又忽然又有些走神。
原来拥抱是这样一种感觉，灵台清明、神思安定；原来蓝湛的怀抱是这样的，温热宽厚、引人沉醉。
之前想要知道的无数个问题都已不必再问，魏无羡心满意足地把脸埋在蓝忘机肩窝里，带着对方体温的清淡檀香从他鼻尖涌入心口，抚平了那团狂躁焦灼的火。
他试着猜了猜，自己方才问的大概是“喜欢什么”。
因为蓝忘机说，“喜欢魏婴”。
蓝忘机自一片混沌中转醒时，魏无羡正拥着他站在亭外的小阶上，浓郁酒香溢满亭间，怀中人手臂揽住他的脖子，周身放松地半趴在他身上，一呼一吸间仿佛都带着愉悦的笑意。
他先前听到魏无羡在因果台上提起幽冥平乱，心中便始终有一分挥之不去的异样感，从小到大每当心有困惑他便会找机会去母亲的紧闭的院门前坐上一坐，但那日他忽然发现院门打开了一道缝隙。蓝忘机对此地从未设防，未想到一踏入院中便陡然被池水彻底淹没推入混沌，醒来时便已在无相境的亭中。当时他只觉得灵台中忽然涌上一阵清明，许多记忆中早已模糊的画面刹那间清晰起来，未及深思意识便陷入了一片黑暗。他微闭双目，将纷乱的思绪重新收拢，静心略一细思便发现了端倪，看出是母亲生下留下用于弥合幽冥结界破损的灵力传送术法误传所致，但不知为何，他似乎无法从院中走出。
无相境中一切景致本该受幻形者操控掌握，但此地被传送而来的幽冥水覆满，方寸间皆是云深旧貌，并不受他意识影响，便有些麻烦。蓝忘机尝试通过池水联络本该在幽冥平乱的青蘅君，却发现无相境中时间与外界并不相同，只好再想其他对策。以压倒性的灵力强行攻破阵眼自来都是最简单的破阵之法，云深不知处的院落已被荒木枯草填满，蓝忘机虽隐约有些不忍破坏眼前这片与旧景无一分别的院落，但重新布置的机会还有很多，当务之急是先返回云深不知处向青蘅君说明此事。
剑气震碎结界的瞬间，蓝忘机终于看懂了整个阵法的全貌，忽然想起魏无羡那座因为跑出去喝酒迟迟未完工的塔楼，神情不自觉地柔和下去，一别眼便见案上现出一坛他在小院中各个角落存下的天子笑。鬼使神差地，蓝忘机停下踏出小亭的脚步，转身捧起那坛酒轻轻揭开了封布……
蓝忘机搭在魏无羡腰间的手指只是极小幅度地屈了一下便立刻被察觉，对方却并未放开他，反而安抚一般用侧脸在他颈边蹭了几下。蓝忘机耳尖一阵发烧，正要退后一步，旁边那个不老实的脑袋又一次蹭上来，他只好一动不动地僵在原处。
“魏婴？”
颈后传来细细索索衣料摩擦声，搭在肩头的手臂轻轻一松，湖畔微风给衣料覆住许久的颈侧带起了一阵颤栗。
蓝忘机一抬眸，便对上了一双笑吟吟的眼睛，“含光君，醒了吗？”
“嗯。”蓝忘机微微颔首，魏无羡的脸忽然凑得更近，对准他眉心响亮地亲了一口，举起自己刚用抹额在手腕上打成的结给蓝忘机看，抑扬顿挫道：“就在方才呢，一心为祸苍生的夷陵老祖已趁含光君酒醉不敌时成功迷惑了他的心智，还恬不知耻地诱骗高贵的含光君对他说了‘喜欢’二字、又偷了含光君的宝贝抹额，现下这邪魔更是正憋着一肚子坏水，准备得寸进尺乘胜追击顺理成章地骗含光君去拜天地高堂，”他忍不住笑出声来，停了半刻，擦着蓝忘机的唇瓣缓缓开口，“不知清醒的含光君现下还肯不肯上这个当？”
蓝忘机的睫毛微颤，眸中神光一顿，下一刻便垂首将那无数次砸在自己心口的笑意融进了唇齿之间。
含混间，魏无羡捏紧蓝忘机半开的衣领，气息不稳地调侃道：“含光君，方才你的心跳得好快啊，你到底醒了没有啊？”
蓝忘机一手扣紧魏无羡的后脑，掌心轻揉了一下他的头发，似是对他的分神不满，魏无羡便也笑着阖上了眼帘。
酒虽醉人，人却醉心。
而今已是长醉千载不复醒。
二人落在深谷中时天还未全亮，深邃的蓝渐渐转淡，直至接近灰白，给岸边并肩而立的二人映出一对模糊的影。
魏无羡不情不愿地把自己左手手指一根根从蓝忘机指缝中撤出来，又倒回去摩挲一下刚刚放开的手背，这才与对方一同微展手臂，紧贴在一处的黑白两袖间化出一红一蓝两道剑影，同时纵劈而下断开水流。
二人同时一跃，背靠着背站在剑气逼退水流后露出的粗糙河床上，横剑身前时如有感应一般握住了对方探过来的手。
魏无羡轻声笑道：“你先去见父亲母亲，我去找爹娘，过后再回家正式拜会。”
故人已逝无处追寻，残缺锈钝的灵剑却可因与他们二人存留的牵绊重现光辉，即便无法再复旧日威力，镇守之职却也未曾放下。
其实魏无羡也拿不准残剑在入口到底能撑到几时，但既然幽冥水畏惧“灵力强大者”、又可为他二人所震慑，他和蓝忘机便有把握单凭各自之力撑到最后。
“嗯。”蓝忘机道，“明日卯时，此处会合。”
在下一个日出到来前，绵延数千年的冰寒将彻底褪去，周遭游荡的孤魂怨灵也会被沿路返归的二人彻底度化镇压，送入最合适的轨道。
而后朝阳升起，万物复苏。
魏无羡把随便悬在空中暂时镇住水流，转身飞快绕到蓝忘机身前，手指探入他衣襟中左摸右摸，看蓝忘机耳尖已微微发红却还是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的样子，整个人笑得就差没直接挂在对方身上，他不怀好意道：“别紧张嘛含光君，这光天化日的，我能干什么啊？”
蓝忘机微微摇头，知他不会在这个当口拖延时间，便就纵容地看着他，眸中带着化不尽的柔软。
魏无羡摸索了半天才终于拎出什么东西来，“灵螺或许会被幽冥中水族残留记忆惊扰，若听不到我说话，就让这小家伙传信——你，”魏无羡把手心里那个黑乎乎的小家伙倒提着抖了抖，“不许装死。”
蓝忘机微怔。他过去不止一次见过魏无羡手中的这个小人开口说话，但那时是因为其中寄存着魏无羡本人的灵力魂影，故而与他说话的实际上正是魏无羡本人。可如今看来，显然魏无羡并不是在自言自语。
魏无羡看了一眼蓝忘机已重新整理过的衣领，甚是惋惜自己没趁他酒醉的大好良机多揩上几次油，最终还是没忍住在蓝忘机脸上摸了两把，心道以后必须抓住机会再接再厉一番。
蓝忘机掌心覆上魏无羡的手，轻轻握住拉到一边，向他投去询问的眼神，后者戳了戳蔫头耷脑地趴在蓝忘机领口耍赖的小家伙，笑道：“这就是衍沧之溟衍生出的意识，从那里崩塌起他就寄存在这团气中一直跟着我。最初我也并未察觉，但某次我梳理识海时忽然发现之前放出去的那缕神识早已回归。天地之气升清降浊，而他是内中清、外间浊，并非我所捏出的那个气团，所有便一直在想到底是什么在支配它。加上昨天我突然弄清楚了些关节，自然也就确定了它的身份。”
除了魏无羡这个千修万炼而成的天魔，世上如果还有什么是不忌神魔、不畏天地的，大概也就只余贯通神魔二界的幽冥，而他一早就知道世间关于“衍沧之溟空浮于幽冥边缘”的传说从来都是天大的误会，那么究竟是谁在跟着自己也再明显不过。
见蓝忘机看自己，魏无羡眨眨眼，唇瓣在他白净的颊侧碰了一下，绕回他身后重新握紧随便。
红蓝剑光同时大盛，映亮了暗色的幽冥水，紧贴在一处的黑白长袍彼此分离的前一刻，蓝忘机听见魏无羡轻声笑道：“是母亲告诉我的。”
魏无羡的神魂在衍沧之溟中飘荡了数百年，又亲眼见证了它的崩塌，渐渐已对那里的气息有些麻木，就算身上多了这么个东西也不会觉得突兀，但谨慎如蓝忘机亦未曾提及这小家伙的异状，他心中便一直在犯嘀咕，直到昨日青蘅君出现，终于给他打开了所有指向答案的通路。
两侧水幕中银光乍起，现出半幅巨大的法阵，在交相辉映的剑光中拼成一个繁复精细的云纹。
避尘剑柄上镶嵌的玉石灵光璀璨，蓝忘机振袖一挥，剑光平稳地推动着水流前行。
“明日，一同去拜见。”
随便剑鞘外环绕的赤青气流散开，魏无羡手腕一抖，灵流旋出的漩涡便飞快后撤。
“好，一起去。”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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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单曲循环BGM：《雪见—仙凡之旅》
下周完结啦(￣▽￣)／
